正如梵高那种生前穷困潦倒但死后名声凸显的奇才一样,波浪理论的发明人、美国证券分析家拉尔夫·纳尔逊·艾略特(R.N.Elliott)在世时,也未能凭借自己在波浪理论方面的贡献取得显赫的地位。不过艾略特的人生要比梵高好很多,毕竟他是一个理性的会计师,而非感性的艺术家,拥有足以谋生的专业技能。虽然酷爱游历,但在艾略特的生命周期中,多数时段,他都拥有稳定的工作和优厚的收入,不过到了中晚年,因为经济危机和身体疾病等原因,艾略特曾经遭遇过一段困境。
所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正是在这段困境中,波略特发明了波浪理论,并且在股市得到验证。这些初步验证成果,为艾略特赢得了华尔街的工作岗位,确保他能够安稳地度过晚年。不过,艾略特本人虽然利用波浪理论在预测股市方面取得过成功,但并未获得引人瞩目的投资回报,甚至从波浪理论本身(比如专利、授课)获得太多的收益。
本真曰: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单纯的理论研究和实际的投资操作是两回事。各位波友千万记住,即使自己能够准确绘制几乎所有的市场波浪,并经常在市场预测上取得成功,也不代表一定能够在股市获得丰厚的收益。但如果没有波浪理论或者其它可靠方法的指导,任何一个投资者,几乎不可能靠运气在股市长期生存,偶尔凭运气获得的收益,迟早会加倍还给市场。这就好比高考,学得好未必考得好,但学不好肯定考不好,靠运气也许能够蒙对几个选择题,但不可能改变高考的结果。
在波浪界,艾略特的境遇接近于遥远的东方的孔子,生前的理论研究成果只在小范围流传,以维持自己最基本的体面生活,死后才和逐步流传的理论成果一起,被信奉者顶礼膜拜,成为代代相传的圣人。
所谓饮水思源,作为波浪理论的忠实信徒和践行者,《本真学堂笔记》的第一章,必须从艾略特的生平说起,尽管他的故事远谈不上传奇,这一点与周游列国的孔夫子相差甚远。但巧合或者说必然的是,艾略特也曾有过丰富的游历。
在没有互联网的年代,每一个能够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印记的先哲,必然都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这种经历,更多的体现在地理空间的变化上。毕竟在那个年代,信息的传播速度和辐射范围都非常有限,你不主动,就永远接触不到那些遥远而新鲜的知识,也就永远打不开自己的小宇宙。
孔子如此,艾略特也是如此。
150年前的1871年7月28日,艾略特出生于美国堪萨斯州的一个小镇。本真启动撰写《本真学堂笔记》的2021年,正好是艾略特诞辰150周年。这篇小传,既是《本真学堂笔记》的开篇之作,也是为了向先贤致敬。
因为父亲的职业缘故,幼年的艾略特没少搬家。10岁之前,艾略特跟随父母,先由美国中部的出生地堪萨斯州搬到美国东北部五大湖边上的伊利诺伊州,然后又搬到南边紧邻墨西哥的德克萨斯州。这种经历,类似于出生于中国的河南,却在东北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幼儿园,然后到广西边境读小学。
总之,在1880年,除了个别官宦和富商,一般的中国人,根本没有条件进行这样大范围的迁徙,而在北美这片新兴大陆,这却是很多美国人的日常。直到今天,随着高铁、高速公路、航空等基础设施的建设,在境内迁徙方面,我们才勉强赶上美国并实现了部分领域的反超。
这也从侧面验证,交通能力,本身就代表着人才物资的高速流动、社会经济的高效运转、信息文化的充分融合乃至国家的繁荣昌盛。比如中国历史上强大的王朝,秦建立了驿道、隋开掘了运河、明建设了宝船。这也体现在股市上,比如早在1884年,美国人就创造了专门的运输业平均指数,以更好地反应经济发展趋势,并一直延用至今。
在塑造三观的青少年时期,艾略特随父母居住于德州的圣安东尼奥——现在德州第二、美国第七的大都市,当时不过是美墨边境的一个小镇。那里曾属于墨西哥,1845年才并入美国,但拉美裔始终占人口的6成以上,同时也是西班牙人在德州最大的定居点。艾略特在当地学会了西班牙语,也爱上了拉丁文化。少年时期的他曾多次到墨西哥游玩,并且在墨西哥度过了十五、六岁的“豆蔻”年华,也是三观定型的关键时段。
1891年,在美洲铁路建设的高潮中,年满20的艾略特如愿到墨西哥工作,先后在铁路上担任过巡道员、列车调度员、速记员、电报操作员和火车站管理人等职务。1896年前后,艾略特开始从事铁路会计工作,这大概是他涉及金融的第一步。此后,随着人生阅历增长逐渐成熟起来的艾略特,又在多家股份公司任职,当然,这更避免不了要跟股票、股市打交道。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美国刚刚摆脱宗主国英国的控制,正处于内部高速发展与外部疯狂扩充势力范围的阶段,类似于股市的第三浪。拉丁美洲包括南美,都变成了美国的后院。为了加强对美洲的控制,美国鼓励自己的公民和公司在这个后院拓荒。借着这股东风,本来就喜爱拉美文化的艾略特,在精力最为旺盛的青壮年间,踏遍了墨西哥和中南美洲。与大航海时代兼具殖民、情报搜集、地理测绘等职责的探险家一样,艾略特并非纯粹的游客,他在旅行的同时“兼职”财务工作,或者作为当地通为美国公司提供服务、或者作为美国通为当地公司提供服务,实际是一种双面代理人。
任何一个有所成就的人,必然具备极其敏锐的观察能力和严谨的分析能力,艾略特也是如此,并且他还能够把观察和分析的结果井井有条地记录下来。这些劳动成果,都在他存世不多的手稿中得到体现。比如,在记录拉美风情的同时,艾略特提到,他不喜欢标准的会计工作,但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他会打破会计单纯记账的工作范畴,把后来通行的“开支预测”、“应用收入的百分比分配原理”、“财务重组”等方法引入公司管理。借用这套方法,艾略特曾经帮助许多公司实现由亏转盈,并初步建立了自己在财务和企业管理方面的声誉。
不幸的是,随着1910年墨西哥爆发革命,因为局势动荡,艾略特被迫返回美国。随后的一零年代,艾略特的工作频繁变动,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如意。也是在这个阶段,艾略特到加拿大和德国、英国、法国等欧洲主要国家度过了几年。这段经历也许没有过多提升艾略特的职业素养,但至少开阔了他的视野。
从欧洲回来后,艾略特在纽约做起了茶室和餐厅的财务顾问。当时美国经济发展势头迅猛,由福特引领的薪酬革新恰逢其会,加速了美国中产阶级的形成,极大地刺激了消费,纽约突然兴起了茶室生意。同时艾略特还在杂志《茶室与礼品店》(Tea Roomand Gift Shop)兼职写作专栏,和读者交流并提供一些专业方面的咨询,比如财务或者基于财务的企业管理问题。艾略特具备广博的学识、敏锐的意识、独特的视角和专业的知识,能够为读者提供富有建设性的建议,因此专栏很受欢迎,也为他赢得了更大的影响力。
恰恰此时,美国扶植的尼加拉瓜新政府上台,迫切需要在当地建立符合美国利益的银行系统。在朋友的推荐下,艾略特被任命为尼加拉瓜政府的总会计师。如果历史顺着这条轨道发展,那么艾略特很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技术官僚,继续在官场混迹下去,甚至成为某个大人物。不过作为代价,波浪理论的诞生可能会推迟很多年,并且绝对不会成为艾略特的研究成果。也许是命中注定,艾略特就是那个应该发明波浪理论的人,美国对尼加拉瓜的新殖民,没多久就因为尼国人民的武装斗争而终止,艾略特和美国军队一道撤出了尼加拉瓜。
回到纽约,艾略特发现,原来供职的杂志已经倒闭,于是他在一家同时在纽约和伦敦上市的铁路公司找到一份总审计师的职务,年薪为9000美元,这也是艾略特最后一份专职工作。当时黄金每盎司价值约20美元,以黄金折算,艾略特的年薪约合今天的59.65万美元。如果以购买力折算,艾略特怎么也是百万美元年薪的高级金领。
在这个职位上,艾略特利用业余时间写了一本关于茶室和餐厅的书,书中首次提及经济循环现象,艾略特将之形容为“经济状况的潮涨和潮落”,这大概就是艾略特“波浪”理论的源头吧。
尽管拥有非常优厚的收入,但艾略特不得不放弃这个繁重的专职工作,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艾略特一直患有消化道疾病,并且随着年龄增长,疾病越来越严重。
1927年,艾略特来到曾经居住过的洛杉矶,一边给企业做兼职顾问,一边重点推销一本关于尼加拉瓜的书。这其实是在推销他的政治主张,因为这本书的主旨,是如何在尼加拉瓜推行美国政策。不过历史再次证明,艾略特的舞台不在政治领域,书中的政治观点并未得到官方认可,书自然也黄了。
到1929年,艾略特的身体越来越差。因为常年发烧、痢疾,他经常卧床不起,甚至几度病危。更糟糕的是,就在这一年,美国进入了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失业率从3.2%急剧攀升到41%,85000多家企业破产;实体产业的危机在股市体现得淋漓尽致,1929年8月,道琼斯工业指数最高达到386.1点,到1932年下跌到40.56点,跌幅接近90%;股市对经济危机的放大作用波及开来,又引起美国40%的银行倒闭。
注:文中引用的指数值,源自指南针软件,与下图标注的数值略有不同。
道指全周期对数坐标月线图
本真曰:在绝大多数投资者的感性认知中,战争尤其是二战才是世界经济乃至股市最大的危机,实情并非如此,至少在美国不是。实际上,二战只是经济危机的果,而经济危机则是由美国1921年到1929年疯狂大牛市引发的,二战对美国股市的冲击,远不如经济大萧条。图中可以看到,从1932年大萧条的底部至今,美股走了一个更加漫长的超级牛市。即使2000年和2008年的经济危机,也没能拉住这头狂奔的牛。在本真看来,这波汹涌的延长浪之后,美股必将迎来一个堪比1930年大萧条的超级衰退。历史告诉我们,万物自有生老病死,强大如美国也是一样,美股曾经怎么长上去的,将来就会怎么跌下来。
失去稳定工作能力的艾略特,也游走在破产的边缘,疾病、股市投资失败以及家庭必须的开销,几乎耗尽了他的家财。
不管是否生病,作为一个介于美国普通中产阶级和权贵之间的社会精英,投资股市,是艾略特必然的选择,尤其是在大萧条之前的大牛市中。当时艾略特的表现,与普通散户并无本质区别,区别在于,当股市暴跌之际,绝大多数普通散户会本能地进行自我心理防御——远离股市,不再盯着交易账户上一文不值的股票,艾略特反而更加痴迷于股市。他也有这个“便利”,因为疾病缠身,艾略特已经辞去了所有的工作。
1932年,艾略特开始接触道氏理论。道氏理论的发明者是查尔斯·亨利·道,根据道氏理论,市场在其主要上升趋势中有三次向上摆动的特征,第一次摆动为从前一轮向下摆动的反弹,第二次摆动与企业和盈利的改善联动,第三次摆动是价格与价值的背离,而每次市场摆动(不管向上还是向下)结束后,会有一轮将这次摆动抵消3/8或更多的反向运动。我们可以看到,这就是股市最主要的价格运动——一进一退两浪波动的雏形。
道氏理论是当时仅有的股市分析工具,也是艾略特波浪理论的源头。虽然道氏理论并非只是上面说的那点内容,但作为一个新生事物,道氏理论不完善是必然的。除了不完善,道氏理论包括波浪理论,都是对基于人心人性的群体行为的统计学反应。我们都知道,人心多变、人性无常,导致人类的行为难以预测。要想用好这样的理论,并不比三岁小孩操控锋利的镰刀容易。事实也是如此,依靠道氏理论进行股市投资的人,90%完全赚不到钱,韭菜没有割到,反而把自己拉得鲜血淋漓。
艾略特一方面受道氏理论的影响,同时也发现了其中的不足,并试图进行弥补。他研究了美国股市75年历史中各种不同指数的年、月、周、日、小时等走势图,用不同的时间尺度、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市场,寻找股市运动的底层规律。到1934年,艾略特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理论。那一年,股神沃伦·巴菲特和乔治·索罗斯刚满4岁,将将进入人生第1浪,而64岁的艾略特在经历了疾病和股灾带来的第四浪之后,重新开启了生命的“第5浪”。
艾略特对经济循环波动的理念进行了拓展,并具体应用到股市运动上。他认为,宇宙中的一切包括宇宙本身,都会以相似且恒定的、有着明确波浪数和模式的波浪重复向前演进,反应到股市中,就是波浪理论。
毫无疑问,艾略特是波浪理论的奠基人,他最大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发现了股市运动过程中可识别的模式——浪型,其中最基本的浪型,也即大趋势上的一个作用浪(多为推动浪)加一个调整浪。用人类举例的话,可以理解为人类的诞生和灭亡。这个大趋势上的作用浪和调整浪,又分别可以细分为5-3-5-3-5的5浪结构和5-3-5的3浪结构,对应人类历史,则可以理解为人类文明的正向发展阶段和战乱、自然灾害等给文明带来的摧残。
在这个最基本的构型之外,艾略特还发现了很多股市运动规律性的东西,从而形成了相对完整的波浪理论,被后人冠名为艾略特波浪理论。波浪理论基本成型后,艾略特首先关起门来试验了几个月,一边利用波浪理论预测市场走势,一边对波浪理论的细则进行修正。
1934年底,艾略特觉得波浪理论已经趋近完备,经得起实际的考验,开始向外“推销”自己的成果,就像推销过去写的书一样。经过几次准确的预测,艾略特成功赢得《股市通讯》编辑查尔斯·J·柯林斯的认可。柯林斯在投资界名声不菲,他把艾略特推荐给华尔街投资公司,还筹划支持艾略特撰写《波浪理论》。
《波浪理论》在1938年出版,艾略特也在投资界获得较大的声望,在华尔街拥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并参与管理一些投机资金。可惜的是,在管理投资方面,艾略特并未获得理论研究一样的成功。也许是意识到这一点,在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艾略特集中精力继续完善和推广波浪理论,直到1948年1月15日去世,那一年他77岁。
艾略特留给世界的波浪理论流行至今,并于二十世纪末传入中国,成为这个全球最大新兴股票市场最重要的投资圣经,没有之一。当然,质疑的声音也不少。正如前面提到的,股市的每一个波动,都是人类群体行为的综合反应,受到诸多复杂因素尤其是人心人性的影响。因此,市场在遵守一些底层规律的同时,也呈现出千人千浪的负责形态。更重要的是,研究波浪理论的投资者中,既有学识丰富、受过良好教育的专业人员,也有思维狭隘、基础知识薄弱、无知无畏的激进冒险者,同样的波浪理论,投射到他们脑海之中,形成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理解。鉴于这两点,在利用波浪理论绘制浪型以及更进一步预测市场走向的时候,几乎无法得出人人认可的权威结论。
艾略特也曾经发出警告:“正确地研判形成过程中的波浪需要丰富的经验……没有任何一种波浪理论研判能得到有效接受,除非是由我或者我许可的学生做出的。”其实就算是艾略特本人研判的浪型,也经常被市场否定,包括他提出的波浪理论细节,同样被后人不断地修订完善。
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也没有完全不同的两片树叶,宇宙如此,股市亦是如此。如果你是一位真正的波浪理论践行者,随着对波浪理论的深入学习和实践,你会发现,每一次股市的波动,都是历史的回音,而每一次波动,也会给你带来全新的生命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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